天亮时，我感到胳膊和肩膀都有一点酸痛，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后，试着翻身调整一下睡姿，但是没能成功。
怎么回事……身体好重。
我低下头望去，只见怀中沉睡着一名极为美丽的女子，非常耀眼的金发，毫无瑕疵的身姿。她的发际锐利，眉线修长，即便沉睡着，也有一种非常巨大的威压充斥空气中，让我的肌肉有些紧张，无法从这样的她身上移走眼睛，但也不敢随便动弹。
“早上好。”她依旧闭着眼，只是兀自挪动着薄薄的嘴唇。
“啊，早上好。你早就醒了吗？”
“醒了，但不想起来……”闪电笑了，冰冷的眼神中是满足的神采，眉目中则是数不清的温柔，“昨晚，你表现得很棒。”
“等等，是我的记忆出现偏差了吗，我们好像什么也没做。”
“让我很开心哦。”
“为什么忽然说这么引人误会的话啊！”
“我不可以开心吗？”
“当然可以。”我咽了口口水，视线落到她若隐若现的胸襟前。
优雅而从容的女子，做着危险的发言，毫无芥蒂地享受着我的慌张。
某种程度上，也真的是初次的经历。
虽然此前也和春田在一个被窝里亲热过几分，但从未有过某天早晨，醒来时发现她还在我的怀抱中——那种情形一次也没有出现过。习惯了一个人从美好的梦中回到现实，如果不是因为帐篷外逐渐透亮起来的光线昭示着太阳已经高高升起，我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松开拥抱着闪电的胳膊。
“指挥官……该不会是性无能吧？”见我的手有些松懈，她的表情变得犹豫。
“当然不是，简直荒谬，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！”
“啊，那就好，我刚才还在想，如果你真的是个性无能的话，我该怎么办才好呢。”
“我们认识的时间还很短啊。”我无奈地捂住额头。
“其实有一段时间了。”
“啊，确实有一段时间了，如果从初次见面开始算起的话。”
闪电笑了一下，露出难得一见的少女般的狡黠，抬起头问我：“指挥官，你带了手机吗？”
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把手伸出被窝，在衣服里摸索了一会儿：“带是带了啊……”
“我想和您拍一张照片。”
“起床拍？”
“不，就这么躺着。”
“好。”
“搂住我。”
“好。”
我困惑地伸出胳膊，将摄像头高高举起，对着躺着的我们找寻合适的角度，而闪电十分自然地将我的另一只手臂抬起，勾住自己的肩膀，一瞬间前置摄像头里的我便露出惊魂未定的表情，而她则从容不迫地依偎在我胸前。
因为尚未整理妆容，闪电的长发还是未曾束起的状态，柔顺地披散开来，让怀中的她平添了几分母性的温婉，导致我愣愣出神几秒钟后，才按下了快门键。
闪电接过手机，望着照片很久，我起初在担心她会对我起床时潦草的发型不满，但很快她就将照片编辑进一封邮件，打消了我的顾虑。
“我要把它发给Ots-12和马卡洛夫她们，告诉她们我在新的指挥部过得很好。”
“你早说，我换个给你揉肩捶背的造型，看上去更有说服力。”
“不用啦，我不喜欢虚假的东西……只是想我的朋友们了。”
“你才离开她们两天啊。”
“指挥官是不会理解的。”
“指挥官有义务了解自己的副官。”我坚持道。
她叹息了一下，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耳垂：“即便你选择了让我来做副官，依然有很多其他值得信赖的友人在身边；但自从我选择加入你的梯队后，却远离了所有的朋友，只有你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了。”
“你能信赖我，我很开心。”
“光是开心么？”她扬起眉头。
“还想证明自己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指挥官。”话说到一半，却又畏畏缩缩地收回了前言，“虽然已经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了。”
闪电的表情认真了几分，她离开了我的怀抱，退出邮箱，秀丽而轻巧的手指轻快地按了几下，调出“删除”按键，十分果断地按了下去。
我连忙抢回手机，惊愕地问道：“你删了它做什么？”
“那种生活是我想给总部的朋友们看的，不是给我自己看的。”
“我还要看呢。”
“也不是给你看的。”
“你这是欺骗。”我一针见血地指出。
“就当是吧。”
“你欺骗自己的朋友，想让她们相信你过得很好，然而你自己却不相信。”
“是的，我没有那种自信。”
“也是对我缺乏自信……”我小声嘀咕着，开始起床穿衣。
而闪电依旧躺在床上，就这么淡淡地望着我，眼神中透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关怀：“总要给你留一点后悔药的，及时吃下去还来得及。”
我怅然若失地寄过手机，心想着晚上或许还能在发件箱里找回那张合照，便起身收拾行装。闪电与我背向而坐，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，当她最后为长靴扣上鞋带的时候，又说道：“指挥官，我不需要托付终身，我有自己的枪弹，有自己的薪水，不需要一个男人来包办自己的人生、或是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。我只在乎你能否活下去，是否能够在战争中长久陪伴自己的下属，别的事情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中。”
我听出了她那淡薄的口吻后潜藏的忧虑，问道：“闪电姐在担心什么？”
“自从昨晚遇袭开始，我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。”
“果然还是觉得队伍内部有问题的可能性较大吗？”
“你已经见识过伞病毒的后果了，这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事情。我在安全情报部门和军事议会工作了这么久，早就已经见惯了一时疏忽大意导致的悲剧。”
我懂的。
那是一种彷佛被烙铁忽如其来地在心头烫了一下的感觉，直教人血液的流淌都停滞下来。
她见我发着呆，便改换口吻，站起身来。
“好了，指挥官。”
“嗯？”
“我们继续前进吧。”
“如果真如你和汤姆森猜测的那样，队伍里有内鬼，我们继续这样前进会怎样？”
“队伍就很有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险境，为此我思考了一些对策，最好的办法是分兵行动，而您的行踪最好是无法判断的。”
“你是如何建议我重新进行队伍分配呢？”
“我的建议是，指挥官如果想把有卧底嫌疑的战术人形找出来，就不要相信任何人——包括我在内。或许，我的心里有一些怀疑的对象，但为避免我自身借着与您的亲密关系排除异己的嫌疑，这种不解风情的事情，还是让看不穿局势的您来发现吧。”
我咬了咬嘴唇，如同M16曾经嘱咐的那样，强迫自己不再感情用事。是的，如果要掩饰自己的行踪，毫无疑问需要一位少女代为指挥，最当仁不让的选择自然应该是M4，但是此刻的她早已心智崩溃无法战斗，M16是第二人选，但不巧的是她和整只AR小队深陷包围圈。除非……
“我的行踪要想完全不为人知有些困难，只能和帕斯卡带来的那只小队一起行动。”
“……”闪电忽然沉默了，她望了我一眼，默然无语。
“怎么了。”
“我不敢完全信任其他人，如果您要去别的队伍，最好带上您最信任、并且陪同你时间最久的战术人形。”
“那就只能是你了。”我开玩笑说道。
“不行。”她叹了口气，不为所动，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脸。
在闪电拒绝的那一瞬间，我的内心里一定浮现了一丝侥幸，因为即使世界上所有人都会因为某些顾虑而无法做出最理性的决策，至少有一个人是例外的……或许，或许UMP45愿意接管整盘棋局的走向，作为决胜千里的皇后。
而我，永远是矢志不渝的卫兵。


走出帐篷后，闪电朝着维修室走去，我猜她是要去看一下SVD恢复地如何了。
Ots-14——“闪电”，那个在我衣襟留下余香的女子，她说她在安全情报部工作，已经见过无数次因为一时大意而铸下大错的人了，曾经的指挥官是如此，我也是一样。
望着她的背影，竟有些怔怔出神。回想起自己当初来到“克鲁格与格里芬军事承包商”的时候，见到Kar98k，真的宛如见了天人一般惊艳；后来遇见AR15，才知晓总有一些战友的目光始终注目着更遥远的前方，即便不言不语，也让人心驰神往；UMP45是我看不懂的人，她的视角似乎总是更加深邃而莫测一点，只是劳燕分飞已成定局，有太多尚未讨教的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；最后就是Ots-14……到她这里，无论什么样的想法与决策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了，就这么一步一步，在少女们殊途的道路中，我渐渐学会了去接受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。
想到这里，我忽然笑了笑，仿佛一个心结豁然开朗。
这次，试着用一些小计谋吧。
“Kar。”我来到步枪梯队前喊道。
“指挥官，有何吩咐？”Kar98k走了过来。
“我要扮演一个坏人。”我小声说。
“要我陪你扮演吗？”
“不了，”我摇摇头，想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，“这次不用……你在旁边看着就行，不要惊动其他人，帮我把汤姆森叫过来吧。”

过了两分钟，汤姆森来到了我面前，她爽朗地笑了笑，说道：“BOSS，您身边的副官要是总这样换来换去，我可是会弄迷糊的。”
“抱歉，我重新规划了一下前进路线，人员安排有变动。”
“哦？”
“汤姆森，第一梯队改由你带领，即刻出发，按照原定计划的路线穿过群山，占领机场。”
“正面交锋么？的确，这个任务交给我来做再合适不过了。指挥官您呢？”
“我会与第二梯队行动，从山的南面绕行，与你在机场汇合，虽然速度慢了点，但重在稳妥。”
“原来如此，这样就可以远离铁血梯队的骚扰了。”
“有一个额外要求：不要和其它梯队交代我的行踪，以避免被内鬼察觉。”
“没有问题，指挥官。”
 
等汤姆森离开后，我又拜托德皇去叫来了95式。
和汤姆森一样，95加入我指挥部的缘由也是一个谜，但更加让我感到不安的是，拜服在她的魅力之下，我们的接触升温着实是快了点，想到这里，我又忍不住瞧了那饱满的身躯，咽了口口水，强迫自己偏转视线。
“95式……计划有变，第二梯队由你带领，从北面行军，摧毁敌方的基础设施，并且搜索路上所有信息，将获取的信息汇报给我。”
“是，95式会认真完成您的指令。”
“在此期间，我会与第三梯队一起行动，按照原定计划的路线穿过群山，占领机场。不过，我的行踪必须保密，这件事情不要和其它梯队的任何人说。”
“明白。”
果不其然，Kar98k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——我对95交代的行踪和对汤姆逊交代的行踪是自相矛盾的，但她是何等冰雪聪明，除了那一瞬间的注视，德皇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。
我放下心来，这样的话，就足以应对那位最难欺骗的人了。
毕竟，是她让我提高警惕的。

“Ots-14，有新的任务要交给你。”
金发女子望了一眼我身边的Kar98k，又看了看口吻认真的我，心中已然知晓了几分。
“不必客气，指挥官。”
“第三梯队改由你带领，即刻出发，从南边行军，绕过群山，从背后奇袭铁血的梯队，为我们争取时间，速度要快。”
“那您呢？”她问。
“我会与第一梯队一起行动，从北面行军，摧毁敌方的木星炮，顺便搜索沿途的安全屋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信息。”
最后，第四梯队由春田带领，我安排她为正面作战的汤姆森提供火力支援。
这样一来，每个梯队都会相信，指挥官在别的梯队里。
唯一的问题是，计量官会相信哪一边呢？


布置完毕，我坐在床上，深深地吸了口气，抬头望向德皇，希望她能对此给予一点评价。
果不其然，少女不解地眨了眨眼：“您怀疑她们三个？”
“95式，汤姆森，还有Ots-14，她们三人都是临时加入指挥部的，自从来到雪山，我的行动计划就仿佛始终在铁血工造的掌控中一般，这让我感到很不安。”
“兵分三路，您就放心了？”
“当然，那还不够。我故意把虚假的行踪透露给她们，看看铁血的埋伏是否有还规律可循，如果一反常态，所有兵力都集中进攻一个梯队，就有很大把握猜到她们三个中究竟是谁的消息泄露出去了。”
“如果她们三个都没有泄露您的行踪会怎样？”
“计划顺利的话，会有大概率成功营救出AR小队的成员。”
“但是兵力分散，无论您在哪支梯队，都会更加危险。”
“这才是关键：我不会在任何一支梯队里。”
“您要去哪里呢？”
“和你在一起。”我神秘地眨眨眼。
Kar98k微微扬起眉头，似乎在审视着我刚才那句话有多少成分是说笑，多少成分是认真的。就这么过了半饷，银发少女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一现实，她说：“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阴谋诡计。”
“从书上。”我老老实实回答道。
于是，当四只梯队根据指令依次离开后，我带着Kar98k，走向HK416计划占领的那座瞭望塔。
路上空气很冷，湿度也很大，即便防滑靴并不漏水，脚下还是结了霜花般硬邦邦地，像穿着一双大理石，我搓着手，嘴里呼吸着白气，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进了雨露，伸出手试探着问德皇是否愿意和我培养一点革命友谊，但是她只是淡淡地回头瞧了我一眼，便继续足踏高跟皮靴，在刀子般的寒风中朝着山上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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